坐困不愁城,聽講座:《理想藝術學院? — 由香港當下預想未來的藝術教育》

德國家書
Dec 29, 202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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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期WFH,其實也能LFH。想的話,天天也有世界各地ZOOM講座你聽。今次聽了陳育強教授、香港藝術學院(Hong Kong Art School )FB直播,主題是《理想藝術學院? — 由香港當下預想未來的藝術教育》(19.12.2020),與程展緯(藝術家)、黃宇軒博士(藝術家、策展人)、方詠甄(M+博物館教學及詮釋主策展人)對談思考,在當今香港脈絡下,設想藝術教育的未來。

美味的雪菜肉絲麵讓我遲了進場,miss左半場程展緯。一聽就聽到他幻影旅團團長克洛洛自比[1],原來他用來跟阿媽解釋自己做緊乜野(藝術)。其意大概,是「特質系」的團長擁有特殊技能,能偷取別人的能力,放在盜賊寶典裡,因時制宜地抽取使用,藝術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。他跟基層學生傾偈,問為乜要讀視藝,學生說其實喜歡的是跳舞,九唔搭八的對答變成「錦鯉做乜唔讀APA(香港演藝學院)」,學生話「視藝的(搵食)生命好似長一些」,這故事告訴我們,香港這種教育結構,連讀藝術如此「搵唔到食」的東西,也逼迫學生要想得實際一些。

老師教學,其實就是教自己的藝術觀。重視「身體」的他,認為藝術其實是某種具身化的結果。把自己放進作品裡,或許可以幫學生更喜愛自己的作品。他說到某個藝術家(聽唔到sorry……),在某個島上做出一系列不同形狀的蛋,看看海鷗最喜歡那一種。最後發現,原來牠們最愛還是蛋型的蛋,但不知為何,愈大的蛋牠們就愈喜歡,情難自禁要去菢蛋。他的結論是,喜歡是無理由,教育就是要幫助學生發現自己喜愛的。

輪到Sampson黃宇軒,起手式居然是講哲學,當堂嚇一跳,原來唔係得啖笑,他其實是要講學院裡的非學院元素。他說很喜歡聽哲學系裡的傳說(我assume都是來自香港中文大學哲學系),例如哲學人時常圍在一狹小的房間裡邊抽煙邊討論(那應該是系會室),吵吵鬧鬧傾通宵,原來是他們認為最intensive、最認真學習的時刻(不便事實,家長指引)。又例如「另類著名」的「中大裡不穿鞋的哲學家」(我當然認識這位哲學家),原來是有極度認真的理由,論證為什麼自己不穿鞋 — 這些大學裡non-institutionalized 的部分讓他著迷,而他亦從這點扯到藝術教育去。他理想中的藝術學院,是要幫到學生articulate(道出)自己,從而做到intervention(介入)以回應時代。他舉School of Art Institute of Chicago的一個課室為例:這個坐落在城市最重繁忙街道旁的課室,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,每時每刻都提醒著上課的同學,外面的世界正在發生什麼事。「外面的事」以非常具體的方式不斷被帶進課室,學生的注意力不能只停留在課堂裡的死資訊,變化萬千的外在世界逼迫他們必須每時每刻思考,自己的所作所學跟真實世界有何關係。這也道明了學校自許「art school in the city」的意義,他認為。

Sampson很重視集體、社群、協作,他認為理想的藝術學院也應強調對話(dialogue)和共創(co-creation)。他自稱是從無受過正統學院式的藝術訓練,但自己卻是個一直待在學院的人,因此對學院式的形式要求也很理解。他曾經為學校改寫教育綱要,讓他思考學院裡師生互相批判環節(criticism)的重要。創作雖然為個人的思考活動(對照程展緯較為個人性的分享),但學院可提供一個環境,一個可以讓學生互相批判的空間。這個環境對培養若藝術學生的批判力很重要,因為當失去批判力,他認為,想像力也會漸漸消失,也不能做到真正的liberal education。當然,這種學院的批判看來很精英,因為大專教育本身就是一道門檻,但在去專業化和化整為零的潮流下,精英藝術或許很快消失。Sampson問,這會不會反而讓藝術更有力量?更能如水般流入尋常百姓家?

然後到Stelle方詠甄。因M+工作要求,她需要redefine museum education,想到是否可以把做Museum當成做Art School來思考。她引用Paul O’Neil 和Mick Wilson的Curating and the Educational Turn,指出教育轉向把策展和教育的界線移除,無論在形式還是方法上,藝術家和策展人愈來愈多地介入一些具教育隱喻的計劃裡,例如講座、研討會、圖書館、讀書組、工作坊和學校。[2] 藝術家和策展人,從把展覽看成一種藝術成品,到思考如何介入觀眾,甚至把觀眾變成作品一部分,是近代藝術的一個轉向。她提到Joseph Beuys一句話:「To be a teacher is my greatest work of art」,藝術不再區分自己與作品,而是把自己的在場變成作品的一部分,而學生在這個場域裡,也自然成了不可或缺的部分。

現代的藝術館不應再拘泥於把展品置放在某個場地這種簡單觀念。Stelle提到Anto Vidokel的 Night School計劃,2008年New Museum在紐約實行一年長的計劃,由一系列本地和國際著名藝術家、作家、理論家組成講座系列,形式包括研討會、工作坊、放映會和講座等,讓藝術館「介入」其他領域,變身成藝術學院和公共空間,組合正在經歷不同人生歷程的社會大眾,建立成一個又一個終生且共同學習的團伙。在這種學習團伙裡,提出問題比學到答案更重要。因為在藝術家的獨特視角裡,limitation不一定是阻礙,看到的,可以是機會。藝術教育要做的,是要讓人看到希望與未來。

作為搞事者的陳生,認為講者們共通的地方,是開放性。他提問,藝術應該教乜?藝術學院可以用什麼形式存在?舊的教育內容和形式,如何過渡到新的模式?Stelle身先士卒,以家中小朋友為例,指出教育是要教我們如何觀察世界。在非常繁複和長久的過程裡,能在學校裡學到的其實可以化繁為簡成兩樣野 — 自知和自信,能學到這些東西其已經教人心滿意足;程認為,在課程內容上考慮,類型和內容固然愈多樣愈好,但教授「態度」卻是更重要(但這點似乎鋪陳得未夠詳細)。他以女兒名字月月為喻,認為學校裡交到「朋友」是最重要的。朋友就是群體,能刺激也能批判,當創作回歸個人時,這些都會成為養份。而Sampson的答案則從本行出發(城市研究),強調空間的重要。空間不是純粹物理性的東西,而是有一定的關聯與氣氛的場所。有空間就有交流,奇怪既事就會出現。大概,這個講座也是這種奇怪而美好的事的例證。

陳生這個「策展」本身,在我看來是頗有心思。因為他想把一個前線藝術家、一個自稱「長期待在學院,未正式接受藝術教育」的藝術家與教育者、一個讀策展、博物館學而又正在管理展館的人放在一起,可謂把現代藝術世界(art world)主要的輸出部份都涵蓋了。他在提到from all to all 這概念,若藝術學院本身就是一個多元眾體,能提供無必然框架的藝術輸出,自然作為受眾的藝術群眾,也應該是無所限的。要做到這些,需要的,無非是一個鮮活而有能量的氣氛,在這壓抑的年頭,應做的,無非如陳生最後所言:「總之做落去,搵多些人討論,呢個氣氛是需要的,特別係呢個時間。」

[1] 已停刊四年。當鬼滅之刃已經完結,但古勒比還在開往暗黑大陸的船上教人用氣的hunter X hunter《全職獵人》。

[2] Paul O’Neil and Mick Wilson (Eds.), 2010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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